烟雨古明城

 《烟雨古明城》 文：潘 琦

　　桂东北的一隅，藏着一座被岁月温柔包裹的瑶乡——富川瑶族自治县，而富阳古明城，正是这方土地上最古朴的明珠。古明城以“迹罕商周，史骄百越，威扬汉楚，墨焕晋唐，文檠宋元，艺煜明清，昌兴近代。”著称，被誉为“湘西有凤凰，岭南有富阳”。　　

 　　初春时节，我隨“桂学文化方舟”的专家学者走进富川，实地考察这座潇贺古道名城。富阳镇是一座有着两千多年建县历史的古邑。当时的富阳镇只是潇贺古道的重要帝埠驿站，负责接待南来北往的官吏和信使。直到明朝洪武年间，富川县城才搬迁到富阳，始立城池。初建时为“土城”，万历年间(1573年)明城重修，扩容增量，易土为砖，易砖为石，添廊拓巷，披金绘彩。共有升平、向日、泰定、迎恩四座城楼城门和镇升、仁义、镇武、阳寿等四条街16条巷道，呈“井”字布局。为了防滑防磨和美观，聪明的富阳人就地取材，街道路面全用鹅卵石嵌成金钱图案，俗称花街，是全国古城步道之一绝。

　　我们抵达时，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纷纷扬扬，为古镇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，恰似一幅晕染开的水墨画，诗意而又迷人。隔着一层簿簿的朦胧看古城，不慌不忙，别有情趣。这里是那样宁静可爱，日日沉埋在烟尘和喧嚣中的心情，获得一些泽间，寻回一点宁静，找着那属于自己心音与思维。古明城脚下的鹅卵石街道，被雨水淋得湿润润的，每一块鹅卵石都镌刻着岁月的痕迹，它们紧密相依，拼凑出古城曲折的街巷，蜿蜒着伸向前方。

　　县里派来一名优秀的女导游，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，为我们沿街解说，她对古明城的历史和各个景点了如指掌，一路如数家珍，滔滔不绝。我们偶尔停下拍照，偶尔进沿街的商铺门店参观，有不懂的地方便询问导游，她对答如流。

　　沿着鹅卵石路前行，街边的老房子错落有致，街巷井然。斑驳的墙壁，像是被时光的刻刀肆意雕琢，泥坯裸露，却又别具一种沧桑之美。木质的门窗，散发着淡淡的木香，那是岁月沉淀后的醇厚气息。有的门板半掩着，能瞥见屋内的一隅，陈旧的桌椅摆放整齐，仿佛在等待着主人归来。偶尔有几位老人坐在门口，衣着整洁，眼神安详，静静地看着这场雨，那慈善的脸上，刻满了与古明城一同走过的漫长岁月。

　　古明城的建筑风格独特，融合了瑶族的文化元素，飞檐斗拱、雕花窗棂，无一不在诉说着往昔的繁华。那精美的木雕，线条流畅，图案栩栩如生，花鸟鱼虫、神话传说，皆在工匠的巧手下活灵活现。雨水顺着屋檐滑落，形成一道道水帘，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，宛如古镇奏响的一曲古老的乐章。　　

 　　城墙上的门楼是“城”的标志。我们信步走到东门楼，圆拱形的城门，两扇铁木结构的严厚大门，上面铜钉铁叶和巨大的门环，显示出城池的威严。所有的石条砖头都是原样，保留着原始的痕迹。城楼是瞭望所，是守城的指挥部，又是极其重要的射击据点，建筑得固若金汤。城楼采用“木廓结构”，不用一根铁钉，青砖青瓦，红柱飞檐，气象肃穆庄严。城楼的大厅很宽敞，放眼远望，古明城的风貌尽收眼底。

　　在南门城楼上，有一块“芒鞋石”吸引住我们的眼球。芒鞋即草鞋，芒鞋石，就是在一块带有黑色鞋印样的青石，城民们说，这是块镇城之石。有传说，当年有个乡绅爱好收藏奇石，一次在富江河畔发现这块“芒鞋石”，如获至宝，便嘱手下扛回家收藏。当时朝迋派驻明城的驻守千总见这奇石，惊叹此乃仙人之脚印，大呼是上仙铁拐李所恩赐，逐命名为“芒鞋石”。后乡绅献出奇石，驻守千总命把芒鞋石镶嵌于南城门之上，寓意脚踏实地驻守南疆，仙人所赐为保太平。

　　令我好奇的是，地处僻壤的瑶乡古城，竟有人研究女书。女书又称“女字”，目前是世界上还在流传的唯一女性文字。有资料介绍，是20世纪80年代初，由中南民族大学的专家学者首先发现挖掘的文化瑰宝，是20世纪人类文化史上的重大发现之一。2005年10月女书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。之后“女书习俗”成为首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
　　那天，在古明城一条街巷子里发现一个民居门口立着一块《女书介绍》的牌子，仔细观察竟是一个小型的女书展览馆，墙上展示着不少看不懂的女书文章和书法。女书是一种由右向左略有倾斜的長形字体，即菱形字。字的笔画线条纤细一致，笔势犀利，既有小篆体匀称的特点，又有甲骨文劲挺的姿态。字体修长，秀丽清癯，刚柔相济。笔画纤细飞扬，自由舒畅，排列工整，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。女书书法是一门独特的艺术门类，从事女书书法艺术研究和创作的人极少。路上我问导游，女书是个冷门艺术，富川人为啥如此看重?导游告诉我，富川人重视女书缘于这样一个故事。　　

 　　富川与湖南江永县接壤。很多年以前，两县边界有土地山林纠纷，民间关系比较紧张，官方多次调解都无济于事。纠纷用当地土语对话争论，有理说不清、越争越激烈。说来也巧，湘桂两地瑶民都懂女书，后来双方以女书争辨，女书字型柔软，用词柔情，意思表达也比较和气。就这样女书书信往来，无意中竟调解多年的土地山林纠纷。听完这个故事，我回想起，在一些关于女书的论文中，专家学者研究论证，女书就是瑶族文字，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。其实每个民族的文化史都是一个复合载体，正是经过漫长历史的一次次糅合，构成一座座中华民族文化的丰碑。　　

 　　不知不觉，来到了十字街，这是古明城的中心区域。街道两旁的民居是清一色的明代建筑，飞檐翘角马头墙显微派建筑风格，但外型又融入瑶族吊脚楼的元素，青砖黛瓦，朴素淡雅。街巷布满民居古院，导游领我们走进一家古院，仔细观察，不得不佩服，古人之精心设计，精工制作。古院成叠形，大院套小院，天井连天井，池台花木，回廊亭榭，古香古色。長檐遮街，瓦当吊檐，木质门窗，雕纹刻花，多姿多彩。每一件都是精美精湛的艺术珍品。导游告诉我们，古明城民居建筑各俱风格，有彰商家的华丽、有显文人的典雅，也有達官富豪的宏庭大院。　　

 　　城中心的镇武神楼在烟雨中愈发显得庄重肃穆，飞檐上的琉璃瓦在雨幕中闪烁着微光。神楼，也叫灯楼。是街坊城民们每年元宵上灯拜神的场所。当地风俗习惯，每年农历正月初十为上灯日，十五元宵为下灯日。凡谁家在年度有出生小孩，都要在神楼挂上一盏花灯，以示“添丁之喜”。生男孩的家庭挂龙灯，生女孩的家庭挂凤灯。花灯造型名式各样，琳琅满目，各展风彩。凡上灯日，神楼张灯结彩，灯火通明。上灯期间，舞龙舞狮，唱彩调桂剧、唱山歌跳民族舞等，自娱自乐，热闹非凡。亲朋好友和十里八寨的人都纷纷前来观尝过节和参与“炸龙”活动。古城家家户户，高朋满座，酒肉飘香，一派喜庆祥合景象。今年元宵节早过，神楼上和沿街各家门前的对联鲜红耀眼，依然充溢着过节的气氛。我伫立在精致的神楼前，一种厚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，让人不禁沉浸在对往昔峥嵘岁月的遐想之中。　　

 　　古明城建筑风格因时代迥异。民国时期在古明城，修建了一条别俱岭南建筑风格的骑楼街，取名新永街。上世的20年代至70年代是富川县最繁华的街道，当时骑楼街商家云集，车水马龙。我游过梧州的骑楼城，楼房都是古典的、巴洛克式的骑楼，装饰都十分讲究。古明城的骑楼与梧州骑楼大同小异，建筑带有瑶族“干栏”式的遗韵。骑楼底层一般不住人，且把门廊扩大串通成沿街走廊，一边向街敞开，另一边是店铺或橱窗，人行可沿廊自由走动或选购商品。这是典型的商邑骑楼城。

　　导游告诉我，古明城骑楼街不长，规模不大，但经百多年的风霜雨雪，城市改造，仍保护完好，如今依然是一条繁华的街道，十分珍贵。导游的一席话，我被莫明地感动起来，这偌大的古明城，历经千载沧桑，至今依旧古韵悠悠。不得不钦佩富川人这浓浓的乡愁。乡愁是一种久远的具有不衰魅力的文化，许多时候甚至是一种生命的召唤。一个充满自信的民族，其文化保存在人们的衣、食、住、行以及出土文物和传世的艺术珍品中，也保存在壮丽的古建筑和一切使人目骋神驰的胜迹中。富川人世代守望着自己的精神家园。　　

 　　雨渐渐停歇，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泥土芬芳和草木的清香。古明城在雨后的阳光下，焕发出新的生机。远处的山峦被云雾缭绕，如梦如幻，仿佛一幅山水画卷徐徐展开。古明城，安然地镶嵌在这片山水之间，始终保持着那份古朴与宁静。

　　临别时，我冒昧地问导游：“您是那里人，普通话讲得这么标准。”她笑着回答：“我是东北人。”“怎么从老远跑到这里来?”“是因为爱情嫁来的。过去爱一个人，现在爱这个地方!”她哈哈大笑。她接着说，嫁来之后，我才发现这里山好水好，人更好，纯朴热情。这里虽地处偏远，但有丰富的文化底蕴，古迹古建筑众多，古道文化设施遗存遍布山乡，民族风情万种，发展文旅业得天独厚的资源，可惜却鲜为人知。这是我们搞旅游人的最大困惑!　　

 　　今天，文旅发展如火如荼，而不少巳经开业的旅游景点景区却在抱怨客源不多，难以为继。问题出在哪里呢?当今文旅融合发展，必须相互搭台，共同唱戏。文化是旅游业发展的灵魂，要利用各种手段、各种渠道、各形式广泛宣传优秀传统文化，提高文化的传播力和影响力。一首《太阳岛》的歌曲，便吸引了成千上万的游客争先恐后去太阳岛旅游，这不就是文旅成功融合的经典范例么?

　　我频频回望，那雨中的富阳古明城，已然成为我心中一抹难以忘怀的风景。它的美，不在于繁华的喧嚣，而在于岁月沉淀后的宁静与深沉。等待更多的人来揭开它神秘的面纱，就会有更多的游客慕名而来聆听她古老的故事，体味她的千古风情!

　　甘露似的细雨滋润着古明城，给这座古城从容地酝酿那创造的灵泉!

审核：林小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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