冤狱归来，辽宁一企业家十亿资产遭“官占

记者郝成  原创

举报王珉等省市级多名高官；将沈阳市公安局、检察院送上被告席；曝光大量官员房产；将用刑警察送入监狱……现年59岁的企业家范垂华，曾一度身负偷税、诈骗两项罪名失去自由五年，2008年恢复自由后，两项指控先后均被判无罪，获得国家赔偿，但此后却无法“拿回”因冤狱失去的名下企业。

2016年5月26日，在辽宁省高级法院的一次开庭中，沈阳市检察院承认奉领导之命办案，扣押了范的企业印章、证照等物。13年前，范垂华名下企业辽宁中宇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中宇地产”）印章、证照分别被检察院和公安扣押，至今未返还他本人。

13年后，中宇地产主要资产——紧邻省委大楼的两栋28高层里的200多套房，已被人蹊跷“买走”。范垂华提供向@记者郝成 提供证据显示，这些位置极佳的房产，多被官员及其亲属所占有。

“没章、没证，企业被吊销，楼都没有验收，却被官员拿走住着，这后面肯定还有大老虎，我必须要个说法。”范垂华称。

“明天再给你”

“其他的，明天再给你。”2009年的10月2日，公安人员和时任沈阳市纪委书记的秘书A，到银行从A的账户取出13万元，作为当初扣押中宇地产的资金，返还给范垂华，随后，抛下这样一句话。

此后七年，“其他的”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“明天”里。沈阳公安局经侦支队在2003年6月2日出具体的两份扣押物品清单显示，有22项、至少200多件扣押物，包括印章、会计凭证、电脑等。

“当时我们准备2003年6月2日开盘售楼，他们6月1日去公司查抄扣押，我当时在外地，给110报警，赶回来去公安局问他们，不管，第二天去经侦，直接把我带到和平区七月宾馆关起来了。”范垂华称，随后即开始用刑，要他交代曾向谁行贿，曾一度将他打吐血。

6月18日，范垂华被带到“刑讯基地”，继续用刑。“他们让我认偷税，但当时中宇地产的财务是由联建合作人王晓丽分管，我就算想偷税，也轮不到我插手。但没办法，为了活下来，只能认。”范垂华随即在2003年年末以偷税罪被判刑四年。

范垂华后来获得证据显示，就在当年6月3日尚未做任何供述时，办案人员即已向上级汇报称其已经承认偷税。“实际上，联建开始后，公司就交给王晓丽管理财务，后来我发现王晓丽往国外转账，便于2003年3月22日经律师见证，收回了她的财权。”

范垂华回忆，除此之外，2002年即有人打着回迁、挡光等名义，向省领导施压，一度获得薄熙来等官员批示。范表示，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，他都能拿出充分证据，证明当初那些施压之举，纯熟毫无依据的“陷害”，且有竞争对手参与。

刑讯中的“授权”

因此，2003年那场刑讯，是公安、纪委等多部门联合成立调查组所为。在一段录音中，时任经侦支队长魏军，承认将范垂华打得爬不起来。后来，包括魏军在内的多名刑讯人员，均被判刑入狱。

“既然说我们公司存在偷税，那么，王晓丽一直控制财权，她为何没有判刑？”2004年，已在监狱服刑的范垂华，终于与家人见面，在了解到中宇地产正在被王晓丽等人把持后，当即，范垂华以法人、董事长身份，委托妻子(也是中宇地产最大股东)及律师，登报申明并撤销对王晓丽一切授权。（范垂华称此前在用刑过程中，曾有公安逼迫其授权王晓丽处理拆迁事宜，他曾委托家属向法院发起诉讼要求认定该项授权无效，但未被立案）

一份2000年签署的协议显示，王晓丽最初系中宇地产在“中宇花园”项目的联建方代表，此后又以500万元入股中宇地产。“我1999年去深圳考察，发现当地按揭已经达到380个亿，可是沈阳市同时期的按揭是8个亿，回来我计算了一下，决定建高层住宅，这在当时沈阳是没有的事，王晓丽通过别人找过来联建。”

范垂华提供多份汇款凭证认为，王晓丽的500万元出资，实际由中宇地产先汇出，再次汇入，即存在虚假出资。此外，相关鉴定显示，王晓丽出现在工商注册变更中的签字亦有虚假嫌疑。

“我被抓之前的2003年初，我已经和王晓丽产生矛盾，但我被刑讯逼供的7月1日，办案人员逼迫我签字授权给王晓丽，让她处理动迁事宜（王晓丽当时为犯罪嫌疑人，且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）。”范垂华称，这也是他2004年登报申明的缘由。

但这次登报声明后，2004年6月15日，已在监狱服刑的范垂华，被警方再次带往看守所，要他将多年前的一起民事官司认作诈骗。沈阳市检察院一度做出不起诉决定，但在未撤销该决定的情况下，又决定公诉，几经周折，2008年10月，法院就涉嫌诈骗一案做出无罪判决，范垂华随即恢复自由。

4万平米“谜底”

出狱后，范垂华一边索要公司被扣押物品，一边就偷税问题进行申诉，最终，2010年10月，辽宁省高院做出无罪判决。范至此洗脱全部罪名，获得国家赔偿。

入狱前，“中宇花园”两栋高28层主体已经完工，而恢复自由后，范垂华意外得知整个楼200多套房伍万多平方米，均已被“售出”，他经律师从沈阳房管部门调取的记录显示，大量官员及亲属“购买”了这些房屋。

“好笑的是，后来市政府的人找我，要我签字给他们供电，交电费，他们现在用的可能还是工业电，将来还不知道多少电费等着我交呢。”范垂华称，他恢复自由后，曾给王晓丽打过一次电话，但对方只是笼统称企业正常。

但事实上，中宇地产因证照被扣押未年检已被吊销（未注销）。“我去找过省工商，他们答应恢复，结果东西都打出来了，又反悔了。”而找公安、纪委讨要扣押物，公安厅曾作出文件，认定当初扣押范垂华物品系错误，并明确写明应将所扣押物品返还给范垂华本人。大除了前述的13万元（12.5万元及利息），再无任何返还。

因此，范垂华对公安部门发起诉讼。一审二审均败诉后，最高院发回指定由省高院审理，但省高院却再度指定鞍山中级法院审理，于是再次败诉。“有人告诉我，（在鞍山中院省理之前）鞍山法院曾经向省高院请示，所以结果可想而知。”范垂华称他正在再次向最高院反映这一情况。

对检察院的诉讼，则于2016年5月26日在省高院开庭，向此前公安、检察院人士承认过的，检察院当庭表示，当年办理范垂华案，是有纪委领导批示的，扣押也是按照上级指示进行。东西，则返还给了王晓丽。

“荒唐至极，我们已经登报声明王晓丽没有任何职务，且我妻子作为最大股东占51.7%控股的股东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人，他们不给，我要不给，却给了犯罪嫌疑人王晓丽是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的人，又是被公司撤销了一切授权委托的人。”范垂华称，而王晓丽则被指将楼房以半价不到抵押贷款，钱去向不明。

但房子的去向却很清晰——官员及其亲属。“2003年开盘前我们定价是5300元每平米，结果我们打听到，这些官员2000多就买了，而且之后房价是一直上升的，现在周边都是一万多。”范垂华认为，这5万平米的两栋28层高楼，隐藏着太多秘密。

“所以我要求依法返还我被扣押物品，恢复企业，然后我们审计、调查，一件件来，看看背后操纵这些的究竟是哪只老虎？”范称，之前向中央巡视组举报王珉等高官，也是为了揭开这个秘密。

有趣的是，就在省高院开庭前，5月23日，范垂华收到短信，当地信访部门称已收到他的举报。这是第一次，辽宁省内对他的举报作出回应。